【太古盔甲私设】从弱虫到放弃
*建立于只有pm的世界，主规则为“与神接触即是罪过”
*主角：太古盔甲 三叶海（♂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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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
具体发生了什么，太古羽虫自己也不知道。周身环境的改变也仅在眨眼间，虽然每天的睡眠就像是这样缩眼伸眼的活动，但即使是做什么都被其他精灵说迟钝的他，也是能分清彼此的区别的。
……因为他看见了，浅滩之上的天空出现了一块空洞。
抬头很辛苦，在海浪的波动中扭曲的黑影又十分吓人。但是太古羽虫还是决定看着那堆黑乎乎的东西。
也不为什么，恰巧想这么做罢了，再说了，就算是钻在海底的菊石兽，也会有想要浮上海面的一天。
所以这次太古羽虫决定努力一下，看看是什么遮住了光。
可能是一只巨大的精灵……太古羽虫悬在水中的羽毛们扑棱扑棱地推动着海水，仿佛在暗示他“这很危险，快点离开”。如果他很大，那么一定看不见小若岩石的自己——太古羽虫自我安慰道，受到鼓舞的羽毛稍稍安定了些。
黑影的边缘随着海浪扭来扭曲，没什么特殊的变化。若是盯久了，也会给人一种“这是自然现象”的错觉。突然一个光点从黑影中坠下，似乎是要回应太古羽虫难得的勇气。那个光点就像一只会突然钻进海里捕食的飞行精灵一般，但细细一想，不对啊，反过来了啊，不是黑影从太阳中冲下，是光点从黑影中冲了下来。
是啊和平常不一样啊。太古羽虫一动不动、配合着潮汐来来回回。光点逐渐接近，但他不明白这一现象意味着什么，也无法预见是否有危险降临。面对着未知的事物，那就无法判断该按照什么规律行动了……如果是一只会飞的精灵准备钻入海中，太古羽虫便会扑入浅滩柔软的沙粒中躲避；如果是在阳光的照射下外皮闪光的小家伙，他便会迎过去捕猎——所以现在该怎么做？太古羽虫的身体像失去了思考的死尸般僵直，反复确认了一下那么久以来学会的行动准则，没有一条和现在的情况对号。
“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，总之先游起来！”灵光一闪，太古羽虫想起曾经偶然听见的不知是谁说的话，倒像是能用在此时此刻的样子。虽然听起来是不错的建议，但是，该往哪里游啊？海水充盈着四面八方，没有说明方向的话，可就是个令人苦恼的玩笑话了——太古羽虫噗噗吐出两三个气泡，觉得说出这种话的精灵真是毫无生存意识。
果然具有意义的决定只有“躲避”和“捕猎”。在太古羽虫继续僵直着思考之时，光点也已经扩大到遮蔽了黑影。因为太亮了，他反射性地缩回了双眼，当再次从壳中伸出双眼时，一切都变得不同了，面目全非……
视野内，出奇的敞亮。
海水像是被那个“太阳”蒸干，消失得无影无踪，只有一大片海藻一样的绿绿，以及总会用来垫脚的石头，连用来遮蔽的便利的沙粒也都不见了。
太古羽虫从没有在陆上呆过，接触空气也只有浮于水面、浸在潮中之时。这次算是完全地离开海水了！此刻太古羽虫既害怕又兴奋，原来做出一个小小的决定能让生活改变那么多。
他察觉到一丝滑滑的触感，身侧的羽毛们微微颤动，凉凉的感觉让他不自觉张了张嘴。绿绿像海浪般一波接着一波摆来摆去，那些没见过的精灵十分轻松地在上面快速浮沉，像在海水中游动一样自由自在……太古羽虫不禁想，难道自己其实还处在海水中？他扭扭身体，打算再抬头看看天空，但不怎么顺利，就算前爪撑着身体，也只抬起了两段体节。扇动羽毛的时候也不能上浮。
看来真的是到陆上了，没能顺利地游动啊……突然间太古羽虫身体一震，支撑的前爪差些滑走，不好的预感瞬间灌入他的脑袋——
没有海水要怎么移动啊！！！没有海水要怎么移动啊！！！没有！海水！要！怎么！移动！啊！！！万一有捕食的精灵过来我该怎么躲避啊！
接着一个黑影“唰——”的从高高的空中掠过，吓得太古羽虫缩回了眼睛，紧紧贴住石头宛若一块地衣。他的生存意识跟着那个黑影一同飞来又飞走，“现有的知识无法保命”这种事，正带来无尽的绝望，比“卡在岩洞中目视大型精灵游过却不能逃走”的绝望还要绝望。
太古羽虫急得直拍尾巴，这对笨笨的尾刺也只能用于排解情绪了。拍啊拍，他的前爪也撞得岩石“咔咔”作响，海水无法控制地点点从鳃部流出，溢出的水上堆砌着泡沫。
“啊啊、该怎么做才好啊！”太古羽虫焦虑又害怕，又开始长久地思考，“早知道就躲进沙粒里好了……”
02
太阳的颜色渐渐变红，太古羽虫仍爬上石头上，疲惫不堪。他甚至不敢呼吸，只怕不久的未来用尽了储存的水，鳃变得黏着，最后干死在这里。
“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可以离海那么远啊呜呜，也没想到会以被吃掉和老死以外的形式死掉呢呼呼呜呜呜呜……
“至少想在生前吃一口那些绿绿啊，可是我又不能移动……
“如果好好活下去，或许我的羽毛就能让我也飞向太阳了呢，就像那些飞行精灵一样……”
太古羽虫念念叨叨，不知不觉又流出了不少海水。他望着染红的绿绿，只希望身下的石头能碎作一摊沙粒，然后有潮汐一下一下勾抓他的尾巴，把他带回水中……
然后一束水真的淋在了他的背上。
“喂！你是鱼吗！”
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海藻怪！”
“是荷叶啊啊啊蠢货！莲叶童子！”
那个喷水的精灵绕来前面，因为石头太高、太古羽虫没看到他的脸，以为遇到了会说话走路的海草。似乎叫作莲叶童子的精灵生气地趴在石头上，太古羽虫这才看清他的面貌。
“喂！你是鱼吗！”莲叶童子又问了一遍，水从他的嘴中喷出。虽然力道很大，但是很舒服。他是好人吗？太古羽虫莫名其妙，因为这只精灵的眼神很可怕啊，嘴也很大，说不定会吃了自己。
“喂！你说话啊！要不然我吃掉你啊！”
“咦！——我、我是？”
太古羽虫的羽毛暴露了他的不安，却没法帮助他移动分毫。了解到这一状况的莲叶童子得意地一笑，面部的阴影又深了几度。
他阴笑着后退几步、从石头边下到地面上，紧接着抬头一声呐喊：“过来！这里有个缺水的家伙！！！”
接着身后一阵声响，听着这声音，感觉像是背后长毛了一般又痒又刺。太古羽虫慢慢回缩眼睛，身体开始扭动。躲起来就没关系了吧？就不会看见莲叶童子黑暗的脸了吧？而他突然想起，现在身边已经没有可以遮盖的沙粒了。只好放弃。
脑袋冰凉，莲叶童子又喷水了。他的声音又细小又清晰，说：“让我们来帮帮你吧，怎么样？鱼仔？”
莲叶童子倏然大笑，笑声萦绕了一段时间。
身后的声响停止了。太古羽虫没敢看，光凭想象都知道新来的精灵肯定也是和莲叶童子一样面部发黑。因为好几个声音同时低声笑着，而且其中之一还站在了自己背上，怪不舒服的。
“喂喂，老大，你确定这是鱼？明明是虫子啊哈哈哈哈！”
“就是啊老大，你看这一节一节的，唔啊——真恶心！”
“嘁，你们懂什么，那是他自己说的，我问过了。”那只踩在背上的精灵突然蹦了一下，压得太古羽虫忍不住从嘴中喷出一口海水。“是吧？鱼仔？”
……那些精灵同太古羽虫进行了“愉快的游戏”，笑意不绝，谈话不断，直到有只精灵说到了“回家”，他们才远远地离开。太古羽虫也总算从壳中伸出了眼睛。
前一刻那种不断翻滚的感觉还有些许残留，他浑身酸痛，边思考着自己是否被扯成了好几节，边依次动了动前爪、羽毛和尾巴——嗯，还好，都没断，大家都好好的陪着我。现在眼前一片黑，但那肯定是因为太阳已经落到了海面以下——嗯，还好，我还没有瞎。
太古羽虫又是独自一个了，既不害怕、也不兴奋、也不焦虑，也不再反复思考那些行动准则。只觉得，无比的无助。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有时候，活着会那么的难受、劳累。
他弯弯体节，想要抓紧石头。每当感到难受时，他便会抓紧石头，那种自己变得和石头一样结实且沉重的感觉，总会给他带来自信以及活着的实在感。但是，身体弯到极限，太古羽虫才发现自己内腹朝天、背朝地，正躺在地上，无法翻身。
想必是一副十分狼狈而滑稽的样子吧——他假装慌乱地抖动羽毛，回想起曾经看到过的化石盔被海浪冲翻在海滩上的样子。但是自己没有圆圆的身体，就算抖动，也无法翻身。
“哎……回家、回家。”太古羽虫说出把自己从被围攻的绝境中救出的词语，不过它似乎只有驱赶恶棍的作用，没有让自己翻身的功能。
“再打我一下让我翻过来也好啊……”他说。
绿绿发出像是海的声音，“哗——哗——”，倒是令人安心。但终究不是海洋，失去了自由的精灵也不过是沉在海底的石块……接着太古羽虫就被踢了一下，运气不错，几个空中翻滚过后正面落地。
“嘶……石头……”有只精灵路过时踢到他了，十分感谢。
“呐，我说，你再这样继续绊倒，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！所以我才不想和你这种拖后腿小鬼一起组队啊，而且为什么队长是你啊，真是浪费战斗力，浪费我的战斗力！”
“……今天没能找到目标，明天还要继续，拉——”
“如·果·某·人·不·再·虫·爬·的·话，这破事早就结束了啊！还有不要叫我名字小鬼！走啊！”
“（小声）……斐墨斯。”
后面没有更多的对话，好心人走远了。
“谢谢你的回应，神明大人。”太古羽虫说道，实现了翻身的愿望，今天的糟糕值稍微下降了几分。
绿绿软绵绵地垫在他的身下，那一丝滑滑的触感再次出现时，有一刻真像是回到了海中。
创造世界的神明们真是厉害，原来陆上也如同海洋一般美妙——太古羽虫安心地睡下，无云的夜空转阴，开始哗啦啦地落雨。
03
“对，就是这样，加油啊少年。”老爷爷眯着眼指导动作，但不论你做出什么姿势都会说对的老爷爷好像靠不住啊。
“这样吗？老的土龙。”
“对、对……还有，叫我土龙爷爷。”
太古羽虫扭动着每个体节，配合着前爪努力向前移动。
昨晚下雨了。地面松软，绿绿闪着青翠的光，湿润的空气包裹着太古羽虫，整个世界像浸入了海水一般。如果那些烂泥没有粘在羽毛上，那么陆上的第一个清晨将是完美的。
没有肢体、也有羽毛的土龙从地下钻出，老爷爷甩着尾巴灵活地出了洞。那从地底到空中、又从空中落回地面的优雅姿态深深吸引了太古羽虫的目光，影子投在他的跟前，那股威慑毫不逊色于空中鹏鸟。终于找到了拯救羽毛和尾巴的方法！
老爷爷也无比亲切，一副阅人无数的长者风范，准备将多年来打磨到极致的技巧授予这个笨拙的小兄弟。
于是就有了这个“虫爬行课堂”。
太古羽虫尾下的地面出现了一小段滑痕，那就是他有所前进的证明了。
想要做到土龙爷爷的“跳跃”遥遥无期。要知道，朝后弯曲的极限是两个体节，抬头看天时就证实了。现在要上下摆尾，还要以能支撑身体的巨大力量打击地面，用羽毛想都知道这是两个体节绝对做不来的事！
但爷爷说可以，太古羽虫自然不好就此放弃，毕竟是他选的老师。只好继续扭动体节了，祈祷前爪不会陷入土中无法自拔。
……可真的是前路漫漫啊！太古羽虫用出敲碎贝壳的力气挥舞前爪，然而并没能让他做出极大的飞跃。这对引以为豪的捕猎的前爪在无数个日夜中养活了自己，现在却在刨泥，但刨泥也就罢了，若是能成为自己陆上的强足，它们的存在便会因刨泥变得光荣。不过目前为止还只是，刨泥。
此时此刻，太古羽虫想念起大海。这么多年来，直到真正地离开了，才发现它是多么的重要……起码，比起陆地上这些“草”，海藻是多么的柔韧有味，沙粒也不会像这些烂泥一样纠缠不清。再说！想当初在海里，什么时候受到过昨天那样的屈辱！虽然不至于称作海中霸主、无人能敌，但也不至于沦落到被比自己还小的生物欺压踩踏的地步！！若不是这天煞的陆地！我——
“诶，少年、少年，”爷爷的声音慢悠悠，“你这是，要种树啊？”
“啊？树？”
“挖那么大的坑，不是种树吗？”
太古羽虫在明白什么是树之前，先发现自己确实挖了个很大的坑，愤愤之余一不小心就挖过头了。爪子陷进去，导致身体完全平铺在了地上，连之前那可怜的支撑作用也没了。
土龙爷叹息着填坑，填了一半，似乎是失去了耐性，只见八字眼变成了倒八，跃起之后朝着太古羽虫的背甲就是一击重压。
“你不是虫吗刨什么地啊能不能好好蠕动啊你又不是狗仔！！”土龙爷的声音瞬间洪亮了许多。
……但说到底还是比不上太古羽虫凄惨的虫鸣，“叽啊！——”的一声。
而土龙爷又一个跳跃，从太古羽虫的背上下来的时间内，那个填了一半的泥坑就被水彻底填满了。水来自太古羽虫的眼睛以及鳃部，源源不断地流出。还没来得及从坑里拿出来的前爪控制不住地晃，搅了一摊浑水。
疼得不像话啊。陆上的重量和海水中的重量终究差的太多，这一压估计是太古羽虫从来没体验过的“虫生”第一次。虽然半边身体沉入松软的泥土，也算是一种缓冲，但这“哭出一片海洋”的势头，怎么看都像没了触手的摇曳百合——还活着但已经死了！
“好——痛啊呜呜哇哇哇呼呼呼呜呜呜呜！！！！！”
看着痛苦的太古羽虫，土龙爷两眼放光，甚感欣慰地一笑——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，其实在太古羽虫眼里，土龙爷不过是同古空棘鱼一样的面瘫，无情！冷漠！
“哈哈哈，这不是能好好扭动了嘛~”土龙爷说。
看过去，太古羽虫在原地上下弹跳，要土龙爷描述的话，“活泼得像只鲤鱼王”。
太古羽虫的背部韧带就这样被土龙爷一击软化了，虽然很痛，好歹也学会了疼痛着向前跃进。
“嗯，成为一只出色的虫子了呢。”土龙爷的语调上扬，充满了成就感。
“可我不想成为一只虫子啊……”
“你已经是一只出色的虫子了，要好好运用你的本领躲避天敌哦。”
“唔……”
前爪稍稍一斜，太古羽虫倾向一侧，蜷成一个虫团。细细查看身体，羽毛全都沾上了泥土，无一幸免，在土龙爷所说的凉凉的“风”的吹动下，那些泥土也硬化了，像是一层没蜕掉的死皮。他难过地叹息一声，几个气泡从鳃部冒出。
无意地看向天空，倒是发现这副光景与海洋十分相像。蓝蓝的、凉凉的……洁白的泡沫团飘来飘去……太古羽虫动动身体，彻底躺在地上，再次抖动羽毛，没有之前那次那样狼狈，只是觉得，啊啊，原来翻身也能让人觉得那么愉悦。
风卷云动。
“好了，我也该走了，少年。”
“啊，土龙爷，你知道海在哪里吗？”
“嗯？你一只虫，问这个干什么？”
“因为我住在海里啊。”
“……嘶，仔细一看，你不是我认识的虫类啊。真奇怪啊。找水的话，就去那边的湖泊吧。”临走时，土龙爷爷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。
04
湖泊里依旧生存着许多太古羽虫不认识的精灵，一些调皮的小朋友围着他转，抢问道“你是什么？”
太古羽虫只能回答“我是太古羽虫啊”。
其实这种答案对付小孩还行，他们对于世界还不了解，不知道世界是个怎么样的结构，就像现在的太古羽虫对眼前的一切一无所知。但对于那些年纪大的长者就不同了，他们都是见过世面的，对于突然出现的不知道的概念总是抱着谨慎小心的态度，就像现在——
“太古羽虫？老夫从没听过有这种生物。”一只像是头领的精灵从湖泊中央过来，“老夫，河马王，活了那么长时间，什么样的生物都见过，就是没见过你这般怪异的。”
这也算什么样的生物都见过？太古羽虫诧异，在海洋里，他可是最常见的精灵之一啊。
“你，为什么来这里？”河马王问道。
“我只是需要一些水。”
“嗯……水可以随便取用，如果你做出其他出格的事，就别怪老夫粗暴了。”
表示了自己绝无敌意之后，太古羽虫泡进了湖里。他轻轻吸吐湖中的水，一股清爽之气贯彻身躯。不是因为鳃内的杂质被清理出来，也不是因为羽毛上的泥土被冲刷干净，而是因为这水仿佛被施与了神奇的祝福，较于海水，细腻、丝滑而清新……
太古羽虫忍不住大吞一口，让这份愉悦填满腹囊。在来到陆地之后，原以为，不会有什么东西能比海水更加感动自己，现在太古羽虫知道他错了。果然无论何地，都有让自己幸福的事物存在，虽然之前充满了艰辛，被欺负、动不了、还弄脏了羽毛，但自己不是成功了学会了陆上爬行吗？见识了陆上的景象，现在还发现了湖水呢！这份幸福，沉甸甸地拥抱着太古羽虫，坠入湖底去。
“河马王爷爷！这湖水真好！”在湖底躺了一会儿，元气满满的太古羽虫迫不及待地表达自己的开心。
咦？这时一看，才发现，大家像说好了一般，都游去了湖的另一端，远远地离开了自己。太古羽虫吃力地辨识那些精灵的样子，看见了河马王，然后在他身边看见了之前围着太古羽虫转的那几个孩子。他们正越游越远。
太古羽虫没有觉得寂寞，只是，有些惊讶。
陆地上的精灵们都好匆忙啊。湖泊里的精灵，还没能和他们多说几句话，就急忙游走了，远远的变成了一堆黑点。土龙爷爷动作灵敏，而且有些性急——现在太古羽虫的背部还在隐隐作痛。欺负太古羽虫的精灵也是，啊，他们走的早些是一件好事。
海里可不一样。生活在海水中的精灵们啊，整天随着海水飘荡、浮沉，无论体型大小，都像是与海水同化了一般慢悠悠移动着，即使是捕猎也不会激烈得惊起海浪，而海浪只属于那些在海面闪烁的光斑。相比于这种太古羽虫长久体验的慢生活，陆上的精灵们实在是太忙碌了。每个都是，突然出现在眼前，又突然离开。河马王他们甚至连一句“再见”也来不及说。
“这就是陆地的生活方式吗？”
在专注于思考的这段时间里，太古羽虫又沉到了湖底，也不知为什么，自然而然地沉下来了。大概这湖水也不是这样笨拙的他能呆的地方吧。想着，太古羽虫滑出水面，蠕动着回到了泥地上。
啊……果然我还是想念着海里的生活啊。
湖水虽然清爽，但却吝啬地不愿托起太古羽虫。
05
但是海像是不存在了，倘若从世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不论发生什么，太古羽虫也不会忘记海那一望无垠、没有边际的湛蓝的样子。对于他来说，海就是世界，甚至大于世界。它包裹着陆地，包裹着沙粒与石块，包裹着光线，包裹着天空，包裹着太阳……包裹着太古羽虫。
好似海将一切都交给了陆地，轮到陆地来延伸，延伸得没有尽头、包裹所有，而海则静静地走了……
在陆上爬行了那么久，始终看不见它。而且问到的精灵没有一个知道的，不过他们个头小小的，估计也没有远行过，就像太古羽虫没有离开过海。但是那些行动敏捷的精灵，看上去巨大无比，那些牙齿、那些爪子、那些强有力的肢体，也像是能轻轻松松将太古羽虫大卸八块的样子，光靠近都需要“海量”的勇气，就别说开口问问题了。
哎……毫无进展。疲惫的太古羽虫双眼缩了回去，尾巴软趴趴，像是新长出了一对羽毛。
“啊，有了，这就是河马王说的那个吧？不过还真是奇怪呢，本来还在怀疑会不会是死板的河马王突然开窍，想出这么一出整人的玩笑，没想到居然是真事啊。”
嗯？好像有谁过来了吧？差点睡着的太古羽虫重新睁开眼睛，看见一张充满邪恶气息的黑黑的大脸，长着双红红的眼睛，正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。
“哇！”
“啊啊，不用紧张，我不会伤害你的。只是听说了一些有趣的事情，所以特地来拜访一下呢。”
“啊啊啊不要吃我！！！”
“都说了我不会伤害你啦，而且明明是你让别人……诶、诶诶诶诶，别走啊！”话还没说完，就看见太古羽虫拼命地上下拍动着尾巴，前爪利索地耙抓着地面助力。
天呐，这迅捷确实吓到了来者，他只从河马王那听说，新来的精灵是一只有着厚重虫甲的长相奇特的虫类，没想到看上去如此沉稳的身躯也能有这么敏捷的动作……或许真的应该加以重视才行啊，被这双爪子抓上好几下，肯定会留下深深的伤痕与疼痛。
这只精灵在心里私下感叹了一番，随即抖抖头顶的花冠，大量的金黄粉末喷向太古羽虫的头顶，不久，先前凶猛的态势平息了。
“只可惜根本没怎么前进呢。”
“唔唔唔好麻啊！唔唔唔不要抓我……”
太古羽虫，在慌忙中不但没能逃走，又刨了一个将自己陷入土中的泥坑。泪水泥泞了地面。
“呐，你是什么精灵？没关系的，我是霸王花，知道吗，是花哦，不危险的哦，不用紧张哦。”
被喷了那么一发麻痹粉，太古羽虫再怎么想走，也根本动弹不了啊。这个霸王花，脸那么黑，眼睛和花都是那么危险的颜色，刚才还那么凶地喷了一堆危险的粉末，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相信他对自己不成威胁啊！
“啊呀，很难受吗？那还真是对不起，我只是没想到你反应那么剧烈，如果你能好好听我说话的话，我就不这样做啦。”
为表示友好，霸王花退后两步坐在了地上。闭眼酝酿了一刻，接着就看见有什么从花冠中飘了出来。
果然啊！！！脸黑的家伙就是不能相信啊！又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从那个可怕的花冠中出来了啊！让我全身麻麻的还不够吗！啊啊啊是个比莲叶童子还恶劣的家伙啊！！天呐我怎么老是遇到这种精灵呢……啊土龙爷爷，我好不容易才学会了爬行，可是在回到海里之前，我就要死在这里了啊啊对不起啊——
“对不起啊爷爷！！！！”
“嗯？爷爷？哪个爷爷？河马王吗？还是在说我呢？话说没想到你还能做到倒立这种高难度动作耶，第一次见虫做。”
太古羽虫前爪插地，尾巴高举，就这样立在了地上。啊搞砸了，虽然不麻了，可也还是动弹不了啊。
“对……对不起，请放过我呜……”
“来吧，我们重新开始，你是什么精灵？”霸王花微笑着，但这真的，只让他黑黑的脸显得更加可怕。
“啊，对了，为了防止你误会，我还是先表明身份吧，我是治安组织『白刃』第三分局局长，瑚棉，编号HM045-3。好了，现在轮到你了哦。”
“我、我是太古羽虫……就是那个……”
“嗯嗯，太古羽虫，我知道，那你的名字呢？”
啊，等等，原来有精灵知道啊……太古羽虫感到诧异。一开始还在因为没人知道“太古羽虫”这一海中随处可见的种群而惊讶，在那么久之后，存在知道的人反而成为了一件奇怪的事。
不过这么一来……真的是因为陆地与大海的隔阂导致了相互的不了解吗？太古羽虫的心中冒出一个不详的预感。陆上精灵的行动力远远强于海里的精灵，他们有能力了解海里的状况。但如今知道大海位置的精灵很少，连长者都没听说过太古羽虫的种群……那么……太古羽虫是，来到了一个，没有大海的，异世界，吗？！
太古羽虫用低小的音量颤抖地问：“海……海水还……存在吗？”
“当然在啊，不过离这里很远哦，用飞的比较快。啊，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耶。”
“呼……我没有名字啊。”太古羽虫松了一口气，看来是自己想象力太丰富了。
“也是呢，比较太古羽虫的数量太多了。”
瑚棉亲切地将太古羽虫的前爪从地里拔出，笑眯眯拍了拍他坚硬的脑壳，吓得太古羽虫缩回了眼睛。
“嗯，没事啦。本来是以为有什么新来的捣蛋鬼在闹事，不过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不是你了呢，所以没关系了。如果有吓到你，我为此说声对不起。”
“唔，没关系……”
“对了，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呢？”
“啊！我想回到海里，瑚棉一定知道海在哪里吧？”
瑚棉停顿，脑袋稍稍低垂下来，本就黑的脸在花冠的掩盖下显得更加黑暗了。他赤红的眼一心一意地锁定着太古羽虫的身影，微微一笑。
“知道啊。”
“哈、请……”
“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的好，你的同伴、以及你所认识的那些精灵，早在很久很久的以前就死光了哦。”
“……诶？”
06
其实太古羽虫都感受到了。
嘲笑、怜悯、疑惑、恐惧、冷漠……
但是为了回到海里，为了找到回去的路，忍受这些也没关系。回到海里，一切就会回归正常了。他可以和友好的小伙伴们玩耍，他可以在自己最喜欢的岩石上爬上一整天，可以尽情地吃喜欢的海藻，前爪也可以用于卖力地开贝壳而不用再刨泥……所以忍受这些负面的感情也没关系，因为首要目标是回到海里，所以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。
但是……死了？不在了？
即使回到海里，还是独自一人。
还是嘲笑、怜悯、疑惑、恐惧、冷漠……
是啊，太古羽虫不属于这个世界。他长着奇怪的面孔，既不是虫，也不是鱼，不会爬行，也离不开水。背离了所有规律的他，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就是一个怪物，一个本不该存在的物体。
但不是这样的啊。一开始不是这样的啊。
之前我还在海里，海水充盈了四周，摇曳百合附着在岩石上随着海流晃动触手，古空棘鱼动作缓慢地游来游去，我和同伴们分散在浅滩觅食……对啊一切本该如此啊。现在，怎么能只剩下我独自一个了呢……
太古羽虫还是想念那段在水里沉沉浮浮的时光。
只是，“想要在水里游泳”，这看似简单的愿望，现在对于他来说，或许是一种奢望。即便在他已去的年月中，海水从未离他而去，他也从未离海水而去。实际上，海水对他的包容，现在，也该说是一种高尚的施舍吧。
毕竟太古羽虫，他不是鱼，却也无法作为虫活下去。
他的生命形态根本不完整，像是神明为了玩耍而不小心揉搓出的杂种。玩具箱旧了，玩具也玩腻了，那就扔掉好了……
但为什么还要特意在新的地方留下一只呢？因为格格不入很刺激吗？
……啊啊，好气。
“嗯……好吧，虽然确实有点可怜，但我觉得还是知道真相比较好哦。嗯，好了，我也该回去了。永别了，除非你闹事，估计我们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呢，老家伙。”瑚棉离开。
既然如此，那就做好格格不入这一本职吧，反正本来就没有谁打算接纳过我！
……啊。
……但是，弱小的太古羽虫又能做什么呢？
就像瑚棉说的，他的同伴都死了啊，没能活到现在啊。那现在的他，独自一个的他，又能干出什么大事啊！在海里，太古羽虫最得意的特技也只有前爪开壳而已，在陆地上变得更加笨拙不堪的身体又能干什么啊！该怎么活下去啊！
该怎么，在一个被全世界排斥的地方，活下去啊……
神明啊，你真可恨。
那天夜晚，有片草丛里，彻夜响着不甘的虫鸣声。
07
好干。
太古羽虫刨开土壤，通过在深层的土壤中打滚，让鳃保持片刻的湿润。他已经这样艰难度日很久了。吃的食物是草根、掉在地上的腐烂果实，幸运时还能捡到一些残留着腐肉的残骸。
关于太古羽虫的传言已经散开了，起码在这片高草地是这样的。
来自『翠海平原』的传言：有一只怪物藏在草丛中，他长着虫的身躯，却有着金属般坚硬的甲壳、镰刀一样的前爪和很多对羽毛。他的羽毛上沾满了弱小精灵们的血肉，尾巴上和身体上裹满了毒液。但是他不能离开水，离开水就不能存活下去。
这个传言的一些部分过于夸张，但大家都信以为真，尤其是关于水的那一条。太古羽虫本来爬行速度就慢，在缺水的情况下，视野不清晰、呼吸不流畅，想要突破重重阻拦夺得一口水……还真是不如刨泥。
好在多亏了传言中的“有毒”那部分，大多数精灵见到了太古羽虫还是不敢轻易靠近的。虽然也有冒险扔来石块与铁针的精灵，但老实人居多，还是忌惮于传言中那可怕的怪物。
“哦哦，还在还在。”太古羽虫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，“这么久了，居然没离开这片平原呢，爬行技巧丝毫没有长进咯？”
等了一小会儿，一张黑黑的大脸出现在太古羽虫面前。瑚棉啊，这次还带了同伴。
“我相信你也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言论，真没想到会传的那么过分啊，虽然不是我起的头，但如果你觉得伤心的话，我可以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呢……你好，又见面了，老家伙。”
“嗯，又见面了。”
太古羽虫还记得当时，瑚棉对自己说的那句告别语。他说“永别了，除非你闹事，估计我们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”，没想到真的有再见的一刻。
“瑚棉，我闹事了吗？”
“唔……怎么说呢，可以说是，也可以说不是。你没闹事是真，可是传言说你有。所以在你真正闹事之前，其他的精灵可能就会合起伙来先闹事呢，如果导致了那种混乱，作为源头的你就可以算是闹事者，那样的话我可就苦恼了。”
“嗯。”
说实话，太古羽虫居然有些开心。虽然有违常理，但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一丝愉悦。曾今，思考该如何躲避危险，是弱小的他一直拼命在做的事情。不能被发现，看见危险的精灵就要逃跑，要逃离繁杂的地方，只能选择孤独，和小伙伴分批躲藏……
但是现在，弱小的他也能被别的精灵害怕啊，而且还是一大群。他孤身在泥泞中残喘了很久，但这次，不是因为害怕而隔绝，是因为被害怕而被隔绝了。
多么令人开心的一件事，这个排斥我的世界，曾经差点因为我而混乱。
“所以啊，在事态严重之前……”瑚棉双唇紧闭，五六名部下包围着太古羽虫，他没有笑意。
“顺从众意，你将在此接受『白刃』的制裁，太古羽虫。”
冷眼相对，面如死灰，而眼中游艺着杀气。
如此强烈的情感，大概就是对强者最高的敬意。这次，太古羽虫没有逃避，双眼完整地暴露着，身体也丝毫不蜷缩，顺理成章地接受这无上之礼。
08
“啧……绕了一圈你这混蛋玩意居然就在这种地方，啊啊毫无意义真是浪费时间，我们经过这里的时候你怎么就不会吱个声呢！你说是吧队长！”
“呼……拉斐墨斯，我只能说，你的方向感真不是一般的差。”
“切这可不能怪我，我可是苦力担当啊队长如果你不服气的话就不要乘在我背上~”
“没有我你就冻死在北方了。”
……
伴随着这么一串没有什么养分的聊天，拥有巨大黑翅的精灵驼着另一只从天而降，分别站在了太古羽虫的前后。
“诸位，怪物交由『狱骨』保管，请退场吧。”
那只矮小的蓝色精灵正站在瑚棉面前与之对峙，他们没有立即打起来，只是从瑚棉一瞬间凌乱的呼吸声中可以读出，来者不是一般的对手，以致于凭借在场所有部下的力量也抵挡不过。
“哎呀哎呀，真是稀客，”瑚棉快速调整了情绪，语气依旧轻挑。“连登场方式都那么独特，还真是吓了我一跳呢！”
话音刚落就见瑚棉挥手一式召唤，数根藤条破土而起。『白刃』的其他精灵们熟练地向旁侧跳开，剩下太古羽虫及刚到的两只精灵被困与密牢的藤笼之中。
藤笼中一片一黑，但没过多久太古羽虫就看见几点蓝光凭空出现，而蓝光之下，是较矮小的那只精灵的手掌。
“不好意思，我们来晚了。我是里奥鲁，黑翎，那边的天蝎王是拉斐墨斯。我们以『狱骨』之名前来迎接，具体的细节待会儿再说。我们是你的同伴。”
“灵魂的那种哦~从世界形成之初就注定是同伴了哦~”
世界形成之初……
太古羽虫像是又重新抓住了什么一般，自己变得和石头一样结实且沉重，自信以及活着的实在感涌上心头。
拉斐墨斯旋转着挥动他的巨钳，藤笼破碎，束束阳光照在了太古羽虫的身上。
在跳出去之前，黑翎还说了一句话。他说：“神明始终庇佑着我们，只是世人将这份祝福错当成了诅咒而厌弃。我们是神明选中之人，终将改变此刻的秩序，这就是我们的天命。”
哈……看来神明真的在呢……一直都在。
那我还多想些什么呢？放弃吧，放弃这个与自己格格不入的世界。
【END】
后记：
之后，没有名字的太古羽虫加入工会『狱骨』，在以黑翎为首的『左三羽』部队麾下度过成长期，拜黑翎为师，于是黑翎赐其名为“三叶海”。
三叶海进化为太古盔甲之后，远古的力量爆发，性情也随之改变，变得暴躁无常。但十分尊敬老师，也十分注重与工会成员间的羁绊。
量其功劳与特性，三叶海随即被提拔为『右三羽』、带领『右三羽』部队担当佯攻一职。但由于性情原因，三叶海的队伍中一直没有队员，始终只身一人。
但时时刻刻招人显眼的他，估计也不会觉得孤独呢~